梁晓声先生的《中国社会各阶层分析》是部畅销书,其对中国当前各阶层的认识和分析虽不无可商之处,但通览全书,却也显示出作者的一些真知灼见。可书中有三处明显失误,未免给读者留下遗憾。
该书第一章《当代资产者阶层》中道:“他们最终成了中国资产者中的一员,大抵靠的是白手起家,渐渐从小本生意发展壮大的曲折过程……他们的成功非是‘运交华盖’的结果,而是与命运抗争的结果。”文中“运交华盖”一词为梁晓声先生误用。按作者之意,竟将交华盖运与交好运、走鸿运当作同义词了,其实词义恰恰相反。“运交华盖”因鲁迅先生的诗而惯为群众所称引,但多犯与梁先生同样的错,甚至还有人误以为是指官运。其实只要翻翻《辞海》就能得到答案:“旧时迷信,以为人有华盖星犯命,是运气不好。”《儒林外史》中瞎子替病重的聘娘算命时就曾说道:“莫怪我直谈,姑娘命里犯一个华盖星,都要记一个佛名,应破了才好。”这就很清楚了。
第四章《当代知识分子》中写道:“直到满清王朝覆灭,大小官僚盖由圣旨任命。哪怕是九品芝麻官的一名小小县令。”自隋唐以降,县令虽小却非九品,而在七品以上,明清两代为正七品。七品与等而下之的八品、九品是泾渭分明的两截:七品及七品以上者称“入流”,性质为官;七品以下者为“不入流”,性质为吏。梁晓声先生误以县令为“九品芝麻官”,大概是受“以极端神经质的表演风格搞笑的周星驰”(作者语)所演《九品芝麻官》的影响?
接着,梁晓声先生又写道:“但‘京试’毕竟3年才举行一次,而且状元仅只一名,榜眼探花加在一起也不过十来名。其余绝大多数,皆落陪考下场。”据字面上看,很容易发现作者犯了计算错误:状元和榜眼探花“加在一起”应当是3名,而非“十来名”。若联系下文来推断,梁先生的这“十来名”大概是指一次“京试”所取的进士总额,那他还是搞错了。科举制度成形于唐,其时每年举试一次,取士分进士科和明经科。据清朝徐松《登科记考》统计,唐代仅进士一科,及第者在6000人以上,平均每年都不止“十来名”。状元始于宋太祖朝,北宋初年也是基本每年开科,每科取士30人左右。宋英宗治平年间正式规定,每3年开科一次,每科人数大为增加。到北宋中期,甚至出现了每科取进士500人的记录。明清两代每科取士各省有定额,总额约190名,所以清末梁启超在《各省举人上皇帝书》中说:“天下聚数千举人,拔百数十人为进士。”因此不管怎么讲,梁晓声这句话肯定错了。
梁先生的这些失误在《中国社会各阶层分析》这样的书中出现,似乎不能算什么大不了的过错。但联系到前阶段文坛上“为什么中国当代没有文学大师”的话题,却不能不使人浮想翩翩。为什么中国当代就出不了真正的文学大师?原因当然是多方面的,但是不是也由于我们的文人们自己不争气呢?
的确,这一代知识分子被迫浪费了太多的求知时间,到能静下心来创作的时候,敏感的文艺工作者们会发觉原来自己对这个社会的认知近于盲点,而对这个社会的过去更是一无所知。怎么办?像老辈学人那样蒙读《诗经》、《孟子》已经来不及了,而且这种汲取养分的方法早被“五四”以降的文坛先驱骂臭了。于是有的人就走捷径,在民间“高士”处学着用《周易》测算时运,用河洛图推究天理,如此等等,智计百出,试图以这种方法贴近传统文化的底蕴。可到头来却只能是“野狐修禅,未闻大道”,连传统文化的门都没摸到。
当代中国文坛有没有文学大师?我不知道。不远的将来会不会有,也很难说。关键要看人们拿什么标准去要求和衡量。但如果文章中常犯梁晓声先生这种失误,想来总是与“大师”有些距离的。